容珠和离
吵闹声打断了太夫人的惆怅,板着面孔叫如意出去打听,不多时如意折回来,「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,说容嘉公主要回京省亲,奴婢已经吩咐了她们不许乱嚷嚷。」
太夫人微微蹙眉,「什么话都随便嚷嚷,华哥媳妇呢?」
如意见太夫人面露不满,声音不觉低了下去,「大夫人和三奶奶去王府了。」
今儿早上请安时,姜氏就说过这话,「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王府。」
太夫人心情烦躁,语气也颇显不耐烦和不满:「那里是女儿的夫家,哪有三天两头往女儿家跑的?」
早上大夫人提的时候,太夫人还心不在焉地嘱托了几句,赏了几样东西叫给王妃的四个孩子带去。这话如意却是不敢说了,只得垂着头。
太夫人想了一会儿,朝身边的婆子吩咐道:「去看看龙哥媳妇好些了没有,若是好些了叫她过来说说话。」
那婆子福福身去了。
王妃眉宇轻蹙,眼里流露出少许不赞成,试探性地道:「会不会太快了?」
韩国公府毕竟是韩氏一门的门面,现在分了家,大房和三房不属於韩国公府,二夫人不在了,只能由二奶奶贺氏掌管家务,贺氏才进门,总要一段适应的时间。王妃一边说一边琢磨地道:「可是二弟妹和三弟妹不合?」
她几乎脱口而出,姜氏轻轻点了点头,将贺氏新婚第二天跑去荣恩轩说的那些话说了一边,王妃震惊地抬起头,「怎么可能?她到底是大家闺秀,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?」
「若不是这般,华哥媳妇如何会不安?」姜氏道,「前儿我便觉得不好,太夫人坚持,我也不好说得太过,何况二老爷也同意了,我们越说太夫人越反感,现如今人已经进了门,一家子住在一处,就是没矛盾也要相处出矛盾来,弄得一家子不安生,不如分了家彼此留个念想。」
姜氏缓缓地说道:「太夫人也做了些许安排,龙哥倒比从前稳重些,二老爷终究比你父亲情况好得多,有他盯着,也不会出大的乱子,华哥外放的事儿还要再等几年才好。三老爷不说了,钦哥如今也去了翰林,多少只眼睛盯着我们,外头的倒罢了,谨慎些没什么,就是怕先从里头乱起来,到时候就是哭也没地方哭了。」
王妃垂下头,韩家的风头确实太盛了些,韩睿华是两榜进士出身,韩睿钦抆边儿考了庶吉士,年纪轻轻以后的前途眼下看来是不错。他们都是靠自己努力考取的功名,虽然显赫可到底不是完全靠祖上荫庇得来的。
一代人出一位两榜进士就相当不错了,如韩家这样的功勳世家,一个府里出了三位进士,现在太夫人在世,若是分了家外人瞧着也会觉得韩家内部不和,不和的话遇事就难齐心,这样分成三份,韩国公府的人员就简单多了,大房现如今只有韩睿华在外任职,二房守着爵位,三房当下也只有三老爷撑起。韩睿钦考了庶吉士,要在翰林实习三年。
分了家就是各立门户的三家人,大老爷身上还有个侯爷的头衔,不过大老爷不能致使,这头衔就真的是个搁在那里看起来好看的名誉而已。韩睿华现在还是六品官,大房就不足以构成威胁,三房就更别说了,三老爷调去了户部任侍郎一职,他这个年纪,也不是多起眼的。
王妃细想了一番,道:「眼下确是分一分更好。」
风头太过,难免招人惦记,分一分不过是分别人的注意力,就是仍旧要盯着韩家,那也要有那么多只眼睛来盯。
「这事儿我与王爷商议商议,可以让父亲和二叔先私底下说一说。」
姜氏微微笑起来,知道王妃是已答应帮着说了,找王爷商议,八成是想请王爷出面。王爷的话,对太夫人来说王爷比王妃的话更有说服力。而与二老爷说一说,是不想造成太夫人觉得是大房极力要求分家,扔下二房和三房不管不顾,到时候如果太夫人坚持不同意,王爷也不太好管,毕竟这属於韩家的家事。
姜氏心里的石头落地,和王妃闲聊起来,安静茹估摸着时辰差不多,带着朝哥儿和世子殿下回到正屋,见姜氏神情轻松,也大概知道了结果。
王妃招手让两个半大的孩子去跟前,一手拉着一个,问他们去什么地方玩儿了,朝哥儿活跃些,嘟着嘴不太满意地道:「就在花园里看花,我们都是男孩儿,又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,我喜欢书房里那个弓!」
安静茹忙瞪了他一眼,朝王妃笑道:「朝哥儿皮得很,不及世子稳重。」
王妃却不介意,拉着朝哥儿问他喜欢那一把,世子帮着说:「就是父王从南疆带回来的那把镶了玛瑙的小弓箭。」
「那是装饰的饰物,不过朝哥儿很有眼光呢,做工精细,还是香木做得……」说着叫人去取了来,安静茹忙推辞,姜氏也笑道,「小孩儿玩些别的还好,怎么能玩这些危险的,万一伤着了自个儿可不好!」
朝哥儿失望地垂下头,声音低低道:「祖母教训的是,孙儿以后不要了。」
别说王妃了,就是姜氏和安静茹瞧着也觉得可怜,好像把他心爱的东西给夺了去,王妃道:「不打紧的,那小弓箭本来也是装饰的物件儿,喜欢就拿去玩儿,王爷也是带回来给孩子玩耍的,他们兄弟都不喜欢,放在那里也是铺了灰,不如给它找个知音。」
不由分说叫人去取了来,朝哥儿得到了想要的东西,立马笑开了花,红红的脸蛋儿,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飞扬起来,叫人看着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。
世子低声和他咬耳朵,「我就说母妃一定会给你……」
朝哥儿憨憨地笑起来,拉着世子出去玩儿。安静茹忙一把抓住他,王妃笑道:「就让他们出去玩儿吧,我们大人说话,他们留在这里也无趣,多叫几个人看着就是。」
说罢吩咐了身边的人,目送两个雀跃的孩子出门,乳娘抱着王妃最小的儿子进来,三人看了一会儿,就有女官进来禀报:「王爷得知夫人来了,要进来请安。」
安静茹回避到侧间,不多时就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,继而传来王爷温润厚重的嗓音,很难想像,这个声音的主人在战场上是怎样的光景。世子彷佛像王爷更多些,还有两位郡主,也像父王多些。而自己的儿子,像谁多些还真不好说。
胡思乱想了一阵,就有人进来请她出去,到了外间,王爷已经离开了,姜氏和王妃说话。
王妃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,「每日里要么在书房读书看着世子读书,要么和几个经常来往的人讨论诗画……前些日子天天儿有人上门探望,现在总算清闲下来了,也可以好好养养伤……」
说到伤,王妃的笑容淡了几分,转而多了几分忧虑和无奈:「……非要这般才能退下来,好在没有伤到骨头,那伤口如果再深一点……」
姜氏忙劝道:「人平安回来就好了,没有那伤,才真正如同在油锅里,坐卧不安。」
「可不是。」王妃笑道,「总算平安回来了,皇上龙体渐安,总能安稳几年。」
顿了顿无奈地笑道:「以前我年轻,没经历过事儿,也看不起顺郡王府,如今才明白,能做那样庸庸无为的人,却也是福气。」
吃了午饭便告辞,王妃亲自送了一程。朝哥儿在路上睡着了,回到府里,下了马车安静茹就交给林家媳妇,随着姜氏一起去见太夫人。
原以为这个时候,太夫人应该午睡了,不过去打个照面,不一定能见着,没想到半路上太夫人打发人过来请。
「已经差奴婢来瞧了两回,夫人终於回来了。」
姜氏随即问道:「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儿?」
吉祥蹙着眉头不确定地道:「也不知是怎么起头的,大伙都在议论,说容嘉公主要回京。」
姜氏怔住,安静茹也大惊,容嘉公主作为和亲公主,嫁出去了怎么可能回来?在王府也没听到这样的消息。
匆匆赶到寿禧堂,只见门上站着好几个丫头婆子,皆是王氏身边的。进了屋,就见太夫人眉头紧蹙,王氏喜忧参半,太夫人一见到姜氏就问道:「在王府可听到这样的消息没?」
姜氏摇摇头,疑惑道:「并不曾听王妃说起。」
王氏神情一暗,太夫人道:「八成是有人造谣生事,说什么容嘉公主省亲,叫我们家预备。」
怎么突然就冒出这样的消息来?而且还先是从韩家闹起来的,容嘉公主是韩家的女儿,但封了公主就是天家的女儿,即便她能回来,那也是去宫里住。要见韩家的人,也只能是韩家的人进宫去。
刘氏道:「我已经派人去给二老爷、三老爷、华哥说了一声,请他们打听。」
王氏叹道:「我也送了消息给老爷,原还以为是我那边的人嚷嚷,没想到这边也是这样。」
姜氏平稳地道:「树大招风,大概是岳麓出了什么政变。不是说昨儿街上冒出许多从边界赶回来的人么?」
太夫人若有所思地道:「岳麓王年岁已高……」
前儿北方的战争就与岳麓有关,因为不满一直由一个部落的首领担任联盟首领,容嘉公主作为和亲公主嫁给了老岳麓王的儿子,她以后就是岳麓王妃。
「等老爷们回来再说吧,先叫下头的人别乱嚷嚷,没得叫外人知道了,说咱们家妄自非大。」姜氏语气沉着,自有一股临危不乱的气魄。
王氏点着头:「我那边已经吩咐下去了。」
这边太夫人也压了压,所以姜氏和安静茹回来,若不是吉祥说起,也察觉不出来。
这里正说着,就有门上的婆子进来回事儿,「六姑奶奶回来了。」
太夫人不由得蹙起眉头,声音不觉高了几分:「她回来做什么?」
太夫人话音刚落,就有一行人进了寿禧堂的院门。走在前头的容珠披头散发,脸色有种病入膏肓的蜡黄,穿着单薄的衣裳,彷佛破败的风筝,若不是乳娘嬷嬷费力拉着她,她就要乘风而去。